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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赣铁路沿线烂脚老人调查:山东大学鲁西细菌战调查会的追寻之旅

2024-08-06 00:03:12 来源:古今历史网_历史故事_历史知识分享平台 责编:admin

伤口演变过程_伤口发展史_历史的伤口

■ 山东大学鲁西细菌战调查会成员在河北农村采访霍乱见证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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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江省金华市“烂脚病”幸存者分布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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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 龚益银,七十六岁,金华市婺城区蒋堂镇莘移村人,五六岁时开始烂脚,至今未愈 本报道图片均由细菌战调查会成员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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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创刊词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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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习记者 范洁

3支完全由大学生组成的年轻团队,沿着浙赣铁路寻访烂脚老人,在宁波重核鼠疫感染人数,从山东到河北追溯霍乱疫情,45次辗转山林和田间,采访了千余名细菌战幸存者和难以计数的见证人,留下近万张照片和百万字口述历史……宁波大学、浙江工商大学、山东大学,共900余人次,近10年努力,只为重现70年前的残酷真相,修补关于细菌战的民间记忆,还原这场给中国平民带来巨大创伤的浩劫。

金华地区 1942年 皮肤炭疽、鼻疽

“烂脚病”全面调查长期缺失

在2013年的柏林国际电影节“青年导演论坛延展单元”上,一位浙江老人吸引着世界目光。老人名叫姜春根,73岁,浙江省江山市大陈乡乌龙村人。画面中,他时而蹒跚地走在田埂里,双脚不断地渗出血水、招引蝇虫,时而孤独地坐在土坯房外,双手颤抖地消毒伤口、更换纱布。

1942年5月至9月,为报复4月18日美国空军对日本本土的首次轰炸,日军在浙江、江西境内发动作战,沿浙赣铁路破坏机场、拆毁铁轨,同时下达“生物焦土”命令,从空中、地面撒播大量细菌。在日军撤离后的几星期内,很多村民的腿部出现大面积溃烂。

“4月初,导演詹姆斯回访江山市,除了小腿,姜春根的脚底也开始溃烂,已经无法行走,更别说下地干活了。”影片的助理摄像、原宁波大学细菌战调查会成员骆洲告诉记者,姜春根只是调查会在浙江采访到的616名烂脚老人之一。

2004年至2011年,宁波大学和浙江工商大学细菌战调查会的成员先后辗转浙江金华、兰溪、义乌、东阳、衢州、江山的30个乡镇,寻访烂脚老人、记录口述历史、整理烂脚村分布资料,最终汇成《烂脚病受害者名单统计》和百万字的笔录。调查会指导老师、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诉讼原告团团长王选评价这项成果“是独一无二的,弥补了目前细菌战受害调查的空白”。

“烂脚病”并不是第一次进入公众视野,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,王选已经会同金华、衢州地方流行病防治专家、学者和受害者,开展烂脚病受害者个例调查。2001年起,青年学者李晓方自费走访浙江、江西,以图文形式记录细菌战幸存者的悲惨遭遇,其后出版的《泣血控诉》(中央文献出版社,2005年)引起强烈反响。2002年,美国历史学家谢尔顿·哈里斯、微生物学专家马丁·弗曼斯基和皮肤病学专家迈克尔·弗兰兹布劳前往浙江调研烂脚村,这是战后美国学界首次赴华调查日军细菌攻击造成的伤害。

调查所到之处,村民都说日本人打来后,当地出现“很多很多烂脚病”。“但是,美国人说‘many many(很多很多)’没有用,要知道‘how many(具体多少)’。”王选说。同时,从流行病史角度来说,也需要从“点”到“面”的数据,体现疾病分布状况,“根据目前调查积累的数据,战时浙江烂脚病爆发呈现非自然特征,从老人对发病初期的症状描述判断,很可能是皮肤炭疽和鼻疽,这是人畜共通的疾病,一般情况下人与人之间不传染。1942年春夏,如此多人在同一时间和空间感染,表明当时的环境在很大范围内存在着这两种细菌的感染源。”

感染源从何而来?在1949年12月伯力审判后公开出版的《审判材料》(莫斯科外国文书籍出版局,1950年)中,日军731部队细菌生产班班长供述,1942年他曾准备了130公斤炭疽菌,交给南下攻击部队使用,而731部队具有600公斤/月的炭疽菌生产能力。

目前,王选和学生们正根据调查数据制作“烂脚病”病例分布图,分类整理相关症状。她强调,田野调查的每一个字、每一张照片、每一段录音,全部要经得起推敲,“小泉内阁对日本议员要求政府公开细菌战相关资料的回应是,‘没有能够确切证明细菌战具体活动情况的资料’。这也是我们坚持调查的动力,靠自己的努力,让证据说话。”

幸存者名单越来越短

“第一次采访老人,在敬老院门口迎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,我马上退了出来。”时隔5年,回想初次直面烂脚老人的情景,骆洲记忆犹新,“调查之前,我看过不少烂脚老人的资料和照片,但一到现场,嗅觉、视觉、听觉全方位的冲击,还是让人招架不住。”

大学4年,骆洲共参与11次田野调查。他耳闻或目睹的故事主角中,有些在感染之初就病逝了,有些受不了折磨自杀了,有些难忍疼痛选择截肢,更多的从小就遭受歧视,直至死亡,腿上烂肉还在溃烂、脱落。

“一场战争将他们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,就这样无缘无故被毁了一辈子,太可怜了,太冤枉了。”在接受询问时,很多受害者抑制不住激动,甚至失声恸哭,“他们这辈子,从没有人问起这件事,从没有人问过他们的腿是怎么烂的,终其一生孤独地忍受自身的痛苦和外界的排斥。”

除了愤怒和悲伤,伴随调查深入,学生们越发感到来自时间的压力。

2008年调查会成员回访金华烂脚村,2010年他们前往衢州寻找烂脚老人,无一例外面临幸存者急剧减少的情况,看到死亡名单上增加的数字,听到“已经去世了”的叹息。“有一次我们根据线索,花半天翻山来到老人的家,却发现正在出殡。”回想在衢州的经历,浙江工商大学细菌战问题研究会成员方亦舒有些哽咽。

2011年夏,由于很难再找到幸存者,浙江“烂脚病”的调查告一段落。

(下转第15版) (上接第14版)

宁波 1940年 鼠疫

染疫者10倍于原先研究

开明街、中山东路是宁波最繁华的地带之一,街口一方通体黑色的三角锥形石碑显得格外静默。

“1940年10月27日下午2时许,侵华日军飞机窜入宁波市区,空投染有鼠疫杆菌的疫蚤和麦粒、粟米、面粉。两日后,开明街以东、中山东路以南、太平巷以西、开明巷以北5000余平方米域内爆发鼠疫,市民惨死有名可稽者111人,12户死绝。”碑身上中、英、日三语铭刻的碑文,与弹坑和杆菌状浮雕一同,无声地诉说脚下这方土地曾遭受的苦难、恐惧和绝望,这里是侵华日军宁波鼠疫细菌战遗址。

目前,日军在开明街制造的鼠疫灾难已得到多方证明。2002年8月,日本地方法院对王选等180名细菌战中国受害原告控告日本政府一案的判决中,也对此予以认定。

然而,很多人不知道,开明街鼠疫感染者远远不止纪念碑上的数字。2011年10月,日本细菌战民间研究者奈须重雄向媒体公布了他花费8年时间发现的原731部队军医金子顺一的博士论文集,其中《鼠疫跳蚤杀伤效果略算法》一文显示,“731部队在宁波播撒了2公斤感染鼠疫菌的跳蚤,第一次感染死亡者104人,第二次感染死亡者1450人。”

细菌战诉讼中国受害原告团二审出庭证人、宁波地方调查者田昉从上世纪90年代起从事宁波鼠疫调查,他说,此前调查极少涉及二次感染,金子顺一的论文不仅为日军在华使用细菌武器的事实提供佐证,同时推翻了原先的定论。

第二次流行感染如何形成?10倍于中国掌握的数据从何得出?是否还有幸存者健在?新证据促使田昉带领宁波大学细菌战调查会成员开始新一轮的调查。

70年后幸存者无从找寻

2012年2月,金子顺一论文公布后的第一个寒假,田昉和10名学生前往宁波慈城镇,8天里挨家挨户寻找鼠疫爆发时已经记事、现在年近耄耋的老人。

田昉说,开明街历来是宁波重要的商业区,小食店、骨牌店、烟纸店里有一批外来学徒,鼠疫爆发后,许多人赶在疫区封锁前潜逃回家,这些外逃者被认为是引发第二次疫情的因素之一,然而之前统计至开明街地区即盖棺论定,没有考虑这些外逃者。

慈城、鄞江、姜山、方桥,调查会成员利用假期走访宁波多个村镇。然而,与浙江“烂脚病”受害调查不同,更多时候,鼠疫调查像是大海捞针。“鼠疫是烈性传染病,发病后短时间内就会死去,幸存的可能性很小很小,由于年代久远,外逃者更是难以追踪。”调查会成员季雪婵有些无奈。

田昉告诉记者,70年间,政区变更、地貌改变、农村方言都成为调查的阻力,“之前,调查宁波鼠疫的人太少了,伴随见证人的相继离世,再不还原这段历史就要断层了。”

鲁西地区 1943年 霍乱

追溯尘封的鲁西细菌战

2909名老人访谈、182万字口述历史,今年夏天,一套由山东大学师生编撰的《卫河流域霍乱流行口述史》(暂拟)即将出版,这是目前国内对1943年山东、河北、河南霍乱疫情最大规模的记录,也是山东大学300余师生6年来日积月累无报酬劳动的成果。

1943年夏季,鲁西地区大旱。当年8月,一场大雨使境内的卫河、漳河等河流水位暴涨。这时,驻守日军将卫河河堤掘溃,洪水淹没了村庄和农田。令人恐惧的是,洪水所到之处,霍乱横行,许多村庄一夜之间就死亡上百人,据保守统计,这场灾难造成山东、河北、河南至少22万平民死亡。

“霍乱与洪水的区域有多大?两者之间是否有因果关系?霍乱流行时人们如何应对?迄今为止,对于鲁西地区发生的这场灾难,还没有出现全面的调查成果。”山东大学鲁西细菌战调查会成员常晓龙介绍。

由于细菌战的实施是在绝密状态下进行,即使在日军内部,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。此外,当时山东已是沦陷区,霍乱爆发后鲜有医务人员检查防治,一系列因素致使这场灾难被长时间尘封。

2000年以来,山东临沂市抗日战争史研究者崔维志着手研究,将中央档案馆所藏日军有关部队人员的相关供述整理成文发表,这场史上造成平民伤亡人数最多的细菌战终于浮出水面。

2002年末,王选和崔维志夫妇与一批学者、记者赴卫河一带调查。此后,山东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徐畅招募学生志愿者参与鲁西地区霍乱调查,王选曾这样动员学生:“齐鲁大地的那些乡间老人们,他们的苦难,你们山大的学子不来记录谁来记录,只有你们能让人们听到他们的声音。”2006年,在志愿者队伍的基础上,山东大学建立鲁西细菌战调查会,成为国内唯一一支对日军该罪行开展成规模调查的团队。

182万字的乡村口述史

调查会成立以来,学生11次开展田野调查,对山东、河北、河南的10县区106乡镇共1255个村庄的2909位老人进行访谈。此外,会员们还在上述地区及另外22个县,查阅各类文献资料、地方志、民国时期报纸以及鲁西和冀南各市县防疫部门的档案资料。

调查证明了两个关键事实:首先,根据大量亲历者的回忆,基本判断1943年在卫河流域发生过一场病患数量极大的霍乱。其次,约10个县范围的霍乱是在同一时期内流行。

经过最后阶段的数据整理和分析,这些资料将结集成书,公开出版,“这套书已经申报了国家社科出版基金,纳入文史资料抢救工程。”王选激动地说。

“关于鲁西霍乱的调查,基本是以档案和文献为基础,从未像这样一个村一个村地田野调查,这是史无前例的。”中国文史出版社文史图书编辑室主任王文运告诉记者,之前国内围绕抗日战争的口述历史以精英人物为主,对于受害者、劳工、慰安妇等群体的关注度不够,“写来写去都是大人物,但是历史是属于所有人的,口述历史是活的史料,很有价值。”

王选强调,鲁西细菌战调查的最终目的,是真实地反映这段历史,直观地呈现战争灾难中乡间平民的生活百态,“希望更多的人至少会去想一想,关于那段历史,我们应该做什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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